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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的詩 四 (2006)

編輯及朗誦者: 蔣治中

詩四首            顧城

感覺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樓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過兩個孩子

一個鮮紅

一個淡綠

 

雨行

雲,灰灰的,

再也洗不乾淨。

我們打開布傘,

索性塗黑了天空。

 

在緩緩飄動的夜裏,

有兩對雙星,

似乎沒有定軌,

只是時遠時近……

 

遠和近

你,

一會看我

一會看雲。

 

我覺得

你看我時很遠,

你看雲時很近。

 

在夕光裏

在夕光裏,

你把嘴緊緊抿起:

 “只有一刻鐘了”

就是説,現在上演悲劇。

 

 “要相隔十年,百年!”

 “要相距千里,萬里!”

忽然你頑皮地一笑,

暴露了真實的年紀。

 

 “話忘了一句。”

 “嗯,肯定忘了一句。”

我們始終沒有想出,

太陽卻已悄悄安息。

詩四首 - 顧城蔣治中老師
00:00 / 03:03

後記

         顧城是朦朧詩人中,我最喜歡的詩人。他的名句: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我之所以喜歡朦朧詩,其中重要的原因是:

         它沒有空洞誇張的语言、虛假做作的情感,而是平實的語句,真實的感覺。

         在藝術上,它細節形象鮮明,整體情緒朦朧,吸引讀者深深地去思考。

         顧城的詩是這方面的皎皎者。

         我這裏介紹的四首詩,每一首都十分形象地說明了這一點。

         在『感覺』中: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道路、灰色的大樓、灰色的雨,忽然跳出兩個孩子,一個鮮紅、一個淡綠。

         個體意象十分鮮明,而整體意念十分朦朧。讓讀者自己去想像,去感受──這一特殊畫面、特殊空間、特殊時代。

        它喚起每個讀詩人的情緒記憶──融進了厚厚的、被封存的歷史畫卷。

『遠和近』則更令人迷惑朦朧,“看我”、“看雲”、“很遠”、“很近”,究竟想表達甚麼?

         讀者真得費一番思索。

 

         我在播出這些作品時甚為擔心,因為對待朦朧詩內地有很大爭論。我怕聽眾不接受,没想到反映很好。

         帶領我入港台的鄭啟明先生,曾將這幾首詩介紹到他主持的文化節目中,也得到了認同。

         後我曾用詩與舞的形式展現在舞台,同樣得到了認同與讚賞。

宣告           北島

也許最後的時刻到了

我沒有留下遺囑

只留下筆,給我的母親

我並不是英雄

在沒有英雄的年代裏

我只想做一個人

寧靜的地平線

分開了生者和死者的行列

我只能選擇天空

絕不跪在地上

以顯得劊子手們的高大

好阻擋那自由的風

從星星般的彈孔中

流出了血紅的黎明

宣告 - 北島蔣治中老師
00:00 / 01:36

後記

        北島是朦朧派詩的開拓者之一,他的成名作是『回答』。

        似乎是朦朧派詩人的宣言,也是這新一代人的宣言

        ──“我不相信!”

        因為上一代告訴他們的世界,與他們自己觀察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善於思考是這一代人的特點。

        作者在這首詩中所歌頌的“不是英雄”的英雄──遇羅克,就是這一代人的先驅。

        就因為他寫的一張大字報──抨擊反動血統論,竟然被槍斃了

        ──而當時他正值青春年少!

        他的姐姐也十分有才華,我曾看過她描寫她在黑龍江插隊的遭遇:“秋天的童話”,慘痛得催人淚下。她的家庭還有她的弟弟帶給她的枷鎖令她受盡磨難。如今她與德國丈夫一起幸福地生活在異國。

         不過,近年北島生活在海外,他的創作似乎已擺脫了當年的激情。

         在一次香港的朗誦會上,請他朗誦當年的成名作,他不太願意。

         也許他的視野更寬廣了,心地也更寬容了。

沙田之春              黃國彬

胸中遍地江湖,

一隻黑色的水禽

拍著雙翼

消失在

一片

中,

毛毛雨落在沒有行人的路上,

落在白色的田裏,

毛毛雨落在彎腰插秧的農夫

背上的蓑衣,

深山的樹叢

傳來一兩聲

子規濕濕的鳴叫,

池塘生春草,

魚兒的嘴在水面開合,

涟漪散在四邊,

田裏,青蛙跳了出來,

濕黑的樹葉上,蝸牛

慢慢伸出了黏滑的觸角──

 

轟隆一聲我醒來,

一架黃色開土機的巨螯

又挖起了一堆山泥倒入海裏;

沙田馬場,一望無際的黃土,

磅磅磅磅,寂静如水晶碎裂,

 

一艘強力引擎快艇

正刳開澄清的海面

朝我這邊全速削來,

後面留下一道慘白的疤痕,

以及一縷一縷的黑煙。

沙田之春 - 黃國彬蔣治中老師
00:00 / 02:47

後記

         我在節目中除了兒歌童謠外,還選取了一些兒童詩和寓言童話之類。讓我們熙攘的生活多一些童真。

         當我第一次踏上香港這塊土地,最先映入我眼簾,令我心潮翻騰的是吐露港那一片開闊湛藍的海景。我為將要生活在它的身邊而由衷地興奮。

可如今的景象令人心痛:

         吐露港的風光已不再從前,維多利亞港也越來越窄……。

         因此黃國彬先生的詩作自然引起我的共鳴。

         朗誦者必須找到與詩人的共同點,才能作為“詩人的代言人”抒發詩人的情懷。

         這是朗誦與朗讀不同的地方,就像演員不能以批判的態度扮演角色一樣。

我恐怕在黎明前便睡去      

     ─給古稀的『五四』   羈魂

我恐怕黎明前便睡去

看不到

第一線曙光如何穿透

厚黑的蒼穹

更聽不到

第一響天雞如何驚起

             慣於沈默的大地

黎明前,我恐怕會這樣子睡去

從此瞧不見

鞭撻過萬物的豪雨

怎樣輕盈為

及時潤澤眾生的

甘霖

也聆不著

蹂躪過眾生的狂風

怎樣軟暖成

適時撫慰萬物的

清颸

就讓一杯紅茶半盞青燈

幾帙發黃的書卷

以及四處蛩吟偶爾犬吠

數下均勻的鼾聲

悄悄伴陪

便寫一封遠投的信吧

任體貼而激揚的文字

默默托付

幾許殷切的祝福深切的期望

或是搖一個隔洋的電話

好待不辨明昏的另一端

幽幽回送

多少懇切的叮嚀親切的話語?

 

今夕何夕─

黎明還是那末遠遥阻隔啊

我恐怕,唉,我真的恐怕

黎明前我會這樣子

頹然睡去……

                                   89.5.13稿成

我恐怕在黎明前便睡去 ─ 給古稀的『五四』 - 羈魂蔣治中老師
00:00 / 02:33

後記

        94年受詩人周惠娟小姐邀請,我參與了一次由市政局圖書館主辦的“一首詩的誕生與表達”。

        這是很有意義的事:詩人要掌握一些朗誦的技巧;而朗誦者又必須了解詩人的創作背景。

         這兩件似乎看來不盡相同的事,實則上同歸於一相同的目的

         ──將“詩魂”表達出來。

         在那個會上我看到了我喜歡的詩人也斯先生,他的詩『靜物』令我折服。同時也認識了羈魂和王良和先生。

         這首詩就是我當時現場朗誦羈魂先生的近作,

         濃濃的情懷撲面而來──“黎明還是那末遠遥阻隔啊,我恐怕,唉,我真的恐怕……。”

         詩人講述創作的過程令我朗誦時更易投入,當然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不過朗誦者還總得從字裏行間去探索作者的創作意圖,才能盡量唸出詩的“魂”來。

祖國啊,我要燃燒

          ─痛極之思   葉文福

當我還是一株青松的幼苗,

大地就賦予我高尚的情操!

我立志作棟梁,獻身于人類,

一枝一葉,全不畏雪劍冰刀!

 

不幸,我是植根在深深的峽谷,

長啊,長啊,卻怎麼也高不過

峰頭的小草。

我拼命吸吮母親乾癟的乳房,

一心要把理想舉上萬重碧霄!

 

我實在太不自量了:幼稚!可笑!

真誠使我看不見自己卑賤的細胞。

於是我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迎面撲來曠世的風暴!

 

啊,天翻地覆……

啊,山呼海嘯……

偉大的造山運動,把我埋進深深的地層,

我死了,那時我正青春年少。

 

我死了!年輕的軀幹在地底痙攣,

我死了!不死的精靈卻還在拼博呼號: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啊!──

  我的理想不是蹲這黑的囚牢!”

 

漫長的歲月,我吞忍了多少難忍的煎熬,

但理想之光,依然在心中灼灼閃耀。

我變成了一塊煤,還在舍命捶打地獄的門環,

 “祖國啊,祖國啊,我要燃燒!”

 

地殼是多麼的厚啊,希望是何等的縹緲,

我渴望!渴望面前有一千條向陽坑道!

我要出去:投身于熔爐,化作熊熊烈火,

 “祖國啊,祖國,我要燃燒!”

祖國啊,我要燃燒 ─ 痛極之思 - 葉文福蔣治中老師
00:00 / 04:07

後記

        80年代有一首傳頌一時的詩作:『將軍你不能這樣做』,(抨擊一位將軍為了蓋住宅,竟要推平一所幼兒園)竟出自一位軍人之手。他就是本詩的作者──葉文福。

         作者受戰友打坑道掉下煤塊的啟發,聯想到自己以及社會上千千萬萬出身不好青年的遭遇而一氣呵成的。

         不單是年輕一代,白樺的電影『苦戀』中,多少盼望報效祖國的知識份子、歸國華僑,同樣被埋進了深深的地層,而發出了:“我愛祖國,祖國愛我嗎?”的詰問。

        本詩卻毫無怨言地吶喊:

        “我要出去!”

        “我要燃燒!”

        與胡風先生在40年代的呼喊:

        “走出門去!”相呼應。

 

        中國知識份子忠貞報國的拳拳之心躍於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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